是夜，清水镇。

　　谭氏在医馆的病房里发脾气，刘氏和香香在一旁好言好语的劝慰着。

　　“娘，今个夜里咱就不出去吃了，三丫头从陈家带来了肉丝面条，您刚刚才吃下去咋还出去吃呢？到时候撑坏了肚皮可咋整啊？”孙氏担忧的道。

　　谭氏却不买账：“我这好不容易来趟镇上治病，啥都没吃着，我也不记得我吃啥肉丝面条了，反正嘴巴里啥滋味都没有，你就是心疼钱舍不得给我吃，坏了心肝的！”

　　孙氏当真是欲哭无泪。

　　晌午的时候她跟杨华明一块儿扶她去了医馆斜对面的那家小酒楼吃了饭，这一扭头就给忘了，哎！

　　“你舍不得给我吃，要让我这个老太婆挨饿？那我就自个去，我吃了也不给钱，到时候被人给打死算你们的！”

　　谭氏撂下这话，下地就走，往病房门口那边摸去。

　　这里的地形图不像家里摸习惯了的，谭氏走得磕磕碰碰，好几次差点摔跤，看得孙氏胆战心惊，赶紧追上来扶住她。

　　“娘，你别恼了，我这就带你去外面吃饭。”孙氏只能服软。

　　听到这话，谭氏立马消停了，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而身后，三丫头听得目瞪口呆，只能用错愕的眼神跟孙氏这问询。

　　孙氏朝三丫头苦笑，并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叫三丫头别多说了，说多了到时候激怒了老太太谁都收不了场。

　　就这样，孙氏和三丫头一左一右，扶着谭氏出了医馆的门，去了斜对面的那家小酒楼。

　　因为晌午的时候刚来过，这会子再来，跟开小酒楼的掌柜两口子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掌柜两口子迎了过来，热情的招呼着，那妇人是个嘴甜的，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晌午谭氏来过一趟后，那妇人就猜出了谭氏大概是个啥样性格的婆婆。

　　于是这当口，围着谭氏就是一番好听的话哄着，一边把自家小酒楼里的招牌菜全都推荐了个遍儿。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谭氏听得喜滋滋的，当下就一口气点了三个硬菜。

　　乐得那掌柜妇人心花怒放，加大火力讨好。

　　“老太太，一听您这点菜的口气就是个与众不同又有福气的老寿星呢，瞧瞧，这点的菜可全都是咱酒楼的招牌菜哦，我看您喝茶要加点糖，想必也喜欢甜食吧？我们家的桂花芋苗羹应该能合您口味，还有红糖糍粑，又香又软又甜……”

　　“成，那就两样都来点儿！”谭氏抬手抚了下一丝不乱的鬓发，颇为豪迈的道。

　　“那其他两位贵客还有啥想吃的不？”掌柜妇人转而又将主意打到孙氏和三丫头的身上。

　　三丫头连连摆手。

　　孙氏刚刚启口，正想说：“我不……”

　　后面那个‘用’字还没说出口，谭氏便抢先替她做出了回答：“她们不饿，就是陪我过来吃饭的，我媳妇结账，你们赶紧上菜吧，让我等久了我可是要恼火的，我家孙子可是状元郎，孙女婿是大将军，我儿子是里正，到时候砸了你这小酒楼可别哭！”

　　掌柜妇人愣了下，目光微妙。

　　孙氏赶紧朝她做了个歉意的眼神，三丫头则直接做手势让她赶紧去上菜，别的啥话都不要多说了。

　　掌柜妇人便识趣的走了。

　　到了后院灶房，把菜单子交给掌柜的，掌柜的乐开了花。

　　“这几个人晌午也点了不少硬菜呢，看来不差钱啊！”掌柜道。

　　妇人却翻了个白眼：“差钱应该是不差钱的，不过那老太太确实不好伺候，我看那媳妇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两人没工夫去闲话别人家的事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赶紧上菜，免得那老太太发飙。

　　很快，谭氏点的菜就上了桌。

　　一大碗香辣口水鸡，一大盆辣乎乎的辣子牛肉汤，底下铺得满满当当的豆芽菜和青菜，一碗响油鳝鱼丝儿。

　　“这几个菜份量咋样？够不够吃啊？”谭氏瞧不见，只抬起筷子翘了翘那菜碗的边缘，问孙氏和三丫头。

　　孙氏苦笑：“应该是够了……”

　　三丫头忍不住了，咋舌道：“岂止是够啊，再来三五个人都行，这还不包括奶你点的那两道点心呢！”

　　谭氏懒得搭理三丫头，抬起筷子直接开吃。

　　孙氏和三丫头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孙氏是半点胃口都没有，她原本食量就小，夜里通常喝点小米粥就好。

　　而且，从前的穷苦日子过多了，舍不得浪费。

　　看到谭氏这狼吞虎噎的样子，孙氏忍不住跟三丫头道：“三丫头，你也吃几口吧！”

　　三丫头也摇头：“我夜里吃过了面条过来的，吃不下。”

　　十四五岁的少女，亭亭玉立，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掐着自己的腰身唯恐自个长粗了半寸呢。

　　“咋？怕胖啊？”孙氏忍不住笑问，眼睛中都是温柔和慈爱。

　　三丫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轻‘嗯’了声。

　　“胖了有啥不好？”谭氏把嘴里的鳝鱼骨头吐到桌上，边问三丫头。

　　三丫头如实道：“胖了不好看呀，脸盘子大，手臂粗壮，腰身也滚圆滚圆的，穿啥都不好看呢！”

　　谭氏嗤了声，“那是你们眼睛有毛病！”

　　“从前你姑姑在娘家做姑娘那会子，又白又胖，那大脸盘子红通通的，就跟过年的时候蒸的馍馍似的，不晓得多好看，多有福气呢！”

　　“我来回那么一瞅啊，这十里八村就没有谁家姑娘能长大你姑姑那样好看，穿上一套红衣裳，头上再戴两朵花，啧啧，那俏模样还在我眼睛前面呢，当真是又喜庆又好看！”

　　谭氏这番话，让孙氏和三丫头再一次目瞪口呆。

　　孙氏努力咬着唇，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三丫头则是憋着笑，壮着胆子问谭氏：“奶，既然我姑那么好看，十里八村都是数一数二的，那为啥最后嫁给了栓子姑父呢？”

　　被问到这个，谭氏就恼火。

　　“你爷脑子糊涂啦，非得说王栓子老实憨厚能疼人，照我说啊，就你姑姑那模样身板，不晓得多少人稀罕，可就是没胆气来咱家求亲，为啥？因为姑姑是咱老杨家的老闺女，是宝贝疙瘩，人家自卑，晓得自个配不上才不敢来求取，这才便宜了王栓子，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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