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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重新廷推


  顾宪成一再顶撞,反对陈有年的意见,令人生出到底你是吏部尚书,还是我为吏部尚书的念头。

  但是陈有年丝毫也不动气,一来他这一次出任吏部尚书是顾宪成推举,若非顾宪成三番五次直面顶撞首辅王锡爵,吏部尚书早就是罗万化的了。

  二来顾宪成,赵南星,邹元标三人是当今清流官员中的领袖。在清流官员中有无比的影响力,陈有年必须借重。

  不过现在顾宪成反对推举林延潮,陈有年却有自己的主张。

  陈有年道:“叔时,张太岳后,朝中重臣如张四维,申吴县,王太仓权势赫赫,因其在圣上眼底都是能奉意而为的,而许新安,王山阴,孙余姚之去而在于圣上认为不附其意之故。”

  “再说眼下朝局似安实危,实应有一位有魄力,敢于任事的大臣出来,整治朝纲,再不济也要把局面维持下去。数来数去当今朝臣之中谁有此能,谁又有此魄力呢?你想此时此刻在圣上心底是如何想的呢?”

  顾宪成品陈有年话里的意思沉吟道:“大冢宰的意思是,林侯官不阿上意,却又有魄力整顿朝纲。圣上既担心他入阁后擅权,但又想启用他来主持朝局?”

  陈有年道:“不错,对我辈而言,他不阿附天子,将来不会是申吴县,王太仓之辈,可是他也有门生,士林清望的支持,将来怕会独断朝纲!”

  顾宪成道:“太冢宰明鉴!”

  陈有年道:“叔时,正因如此,一旦林侯官入阁拜相,我们与他就是异论相搅之局!”

  宋真宗时,王钦若出任宰相之后,真宗又把与王钦若派系不同、政见不同的寇准任命为宰相。宋真宗将此称为:“且要异论相搅,即各不敢为非。”

  顾宪成略一思索即道:“大冢宰所言极是!一眼看出了此中的微妙。”

  陈有年道:“身在朝堂上这么数十年,这一点眼光还是有的。此也是林侯官早就有意为之!”

  顾宪成疑道:“依大冢宰说来,难道林侯官布局在此?”

  陈有年笑着道:“叔时,听闻林侯官拜礼部尚书时,曾去无锡找你却吃了闭门羹。后来林侯官多次与你修好,还屡次朝廷举荐于你?你道是为何?”

  “他明知与你政见上有分歧,难道是给自己找麻烦?或怕得罪你?”

  顾宪成本闻陈有年之言,突而脸色一沉。

  陈有年看顾宪成脸色知道他已明白自己意思了,不过他却不高兴。

  但见顾宪成道:“大冢宰,林侯官已是辞官还乡了,此事圣上已是御准了。”

  陈有年道:“他要走,我们要留,否则林侯官,王太仓都走了,你我又何必留在朝堂呢?”

  顾宪成闻言神色一僵,有些难以接受。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是他一生的抱负,他不相信在陈有年口里,自己在天子眼中是如此地位。

  陈有年也觉得有些点得太透,少几分机锋在其中。

  于是他转而道:“叔时,林侯官有清望,亦有才干,推举他入阁,我们既是向朝廷推举贤能,也是众望所归。至于最后用不用却在于圣上,而不在于我们吏部。”

  顾宪成问道:“那么大冢宰的意思,是觉得圣上不用林侯官?”

  陈有年笑着摇了摇头道:“本部倒不是说用或不用,这一次廷推,我们吏部推举九名官员,再廷推出七名,而最后圣上从中钦点二人。本部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顾宪成道:“就算陛下用林侯官不过二成之数,但以林侯官当今声望而论,定在这七人之中。”

  陈有年道:“这有何不可,于公而言,有利于天下苍生,于私而言,也是为了吏部!”

  陈有年已是将此中玄奥说得非常明白了。

  顾宪成听完之后,站起身来向陈有年躬身一揖然后道:“大冢宰,下官承认与林侯官有私怨,但绝不至于因私害公。此人屡屡主张新政和变法,鼓吹名利,霸术,严法如此惑乱人心的歪理邪说。若他入阁施政,必会乱天下之根本。”

  “下官以为聪明才智太过并非好事,王莽,王安石何尝不是才华横溢之辈,但最后却祸国殃民!此事不可不鉴。治理天下还是当以正心清本为先!”

  “至于这异论相搅之局,足见林侯官心机如此深,若是他入阁将来必是弄权之贼。为宰相者德在于才之先,故林侯官不可为宰辅!还请大冢宰明鉴!”

  听了顾宪成之言,陈有年叹道:“新政变法哪有如此简单,就算当年之张江陵也是举步维艰。”

  说到这里陈有年又笑了笑道:“但既是叔时如此坚决,那么本部不强求。就以此为廷推时堪任官员之名单吧!”

  “下官谢大冢宰!”顾宪成长长一拜,然后离开了陈有年火房。

  火房中,一名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步出来到陈有年面前,此人正是陈有年的幕僚。

  “周师爷,你怎么看呢?”陈有年问道。

  这周师爷笑了笑,手抚三尺长须道:“东翁,林侯官算得尽一个利字,算不透一个心字。他不清楚以顾叔时这强霸的性子,是不愿意入林侯官之局的。”

  陈有年摇了摇头道:“本部心底何尝不惋惜呢?本部心底也不认同,林侯官那新政变法的一套,但对其才气魄力还是佩服的。再如何他也不是张江陵。可惜叔时如此固执,不肯变通啊!”

  周师爷继续道:“东翁,有的人是留着路给别人走,如此自己的路也是越走越宽,还有的人,是不给别人路走,如此走着走着,自己的路也走没了。”

  陈有年大笑:“这话说的在理。”

  随即陈有年无奈道:“本部就是对顾叔时太容忍,到任以来无一事不迁就他。”

  周师爷笑道:“如此得罪人的事,东翁如何能在前头呢?顾叔时要去就让他去好了。”

  陈有年闻言大笑。

  紫禁城,慈庆宫。

  皇长子已是出阁读书第六个月。

  晨曦之中,皇长子早起读书,讲官孙承宗随侍在侧。

  孙承宗还记得去岁寒冬腊月时,皇长子要在慈庆宫中读书。

  慈庆宫本就是年久失修,而服侍的太监们也因天子,郑贵妃,故意不给皇长子生火。因此皇长子被冻得是瑟瑟发抖。

  孙承宗当堂怒斥服侍的太监,令他们立即给皇长子端来炭盆,这才令皇长子免于受冻。

  至于这样的事还有不少,内府时常克扣用度,以至于慈庆宫无法自给。

  孙承宗一面据理力争,一面劝皇长子要懂得忍耐。

  孙承宗明白如此可能会令天子的不高兴,但他更明白身为讲官就要为分内之事。

  一直到了现在寒冬早已过去,气候温暖,而在孙承宗屡次三番请求下,内府里也拨了一笔银子用于慈庆宫的修缮。

  想到这里,皇长子向孙承宗道:“孙先生,你昨日讲得孟子非不能也,孤还有些不明白。”

  孙承宗回过神来,皇长子天资不算聪颖,但论勤学好问倒是令他感到欣然的。

  孙承宗笑道:“殿下。这一篇是孟子的用心所在,讲到帝王的能与不能,用于王道之上。”

  “王者力足以举百钧,却不足以举一羽,何也?是不为也。王者能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一条舆薪,何也?是不见也。王者可以恩泽侧近,自己喜好的动物,却不愿恩泽百姓,天下,是不愿为之,而百姓不能安居乐业,王者不是看不到,而是不愿去看。”

  皇长子点点头道:“王者当以百姓为心,天下为心。”

  孙承宗笑道:“殿下,正是如此。”

  皇长子看向孙承宗问道:“时孙先生教导有方。孙先生为孤的讲官一年有余了,别的讲官都有回乡省亲,而孙先生的家离京师不远,为何从未见过你告假过呢?”

  孙承宗道:“孙某家中有贤惠的妻子照顾,家里本有些田地,前些日子又买了十来亩旱地,雇人耕种,故而日子还算过得。家里不需要孙某,但宫里却用得孙某。”

  皇长子点了点头道:“是了,听闻林大宗伯近日已是辞官回乡,孙先生到时候去送一送吧!你们好歹也是师生一场。”

  孙承宗闻言一愣,然后道:“殿下,孙某不能去送。孙某不仅是林大宗伯的学生,也是殿下的讲官。若是学生去送无妨,但殿下的讲官却不能送。”

  皇长子闻言长叹道:“孙先生是怕孤担上一个结交致仕大臣的名声吧,这是孤的错,连累先生了。”

  “殿下万万不可这么说,侍奉殿下是孙某的福分,臣还是继续解孟子吧。”孙承宗哽咽言道。

  慈庆宫内,师徒二人细细长谈,即专研经史,亦有人情世道。

  这一切自是落入有心人之眼,悄悄地记载下来。

  京城清晨,一层薄雾笼罩。

  因为入了夏,所以天亮得早。

  天边微微的晨曦下,但见京师里大街小巷里烟气蒸腾,大多是沿街的摊贩给早起的官吏百姓蒸煮饭食。

  京师街道两边都是发臭的沟渠,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夜卒有气无力地蹲在沟渠旁,或拄枪依在屋檐边两眼无神地站着。

  林延潮离京的清晨,看着这天子脚下的京师,但觉得平静却暮气沉沉。

  “大冢宰那边说,顾宪成反对提选老爷为阁臣堪任,他也不好反对,望请老爷见谅。”马车里陈济川低声与林延潮言道。

  林延潮闻言道:“若非朱金庭,我与陈有年本就没有太深交情。”

  说到这里林延潮看向车帘外道:“这次离京看是真要走了,当年释褐,我从这正阳门坐着马车入城,也是如此的清晨,当时展明也在车上,最后金殿之上我被点中状元!”

  “那时候张江陵当国,京城上下还有几分气象,但现在……”

  说到这里,林延潮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今日他一身布衣,随行不过几辆马车,携家人下人准备返乡。

  因为担心有官员前来相送,林延潮起了一大早就出门。

  到了正阳门时,方从哲,陶望龄等门生等候在那送一送林延潮。

  离别之际自又是一番伤感,方从哲等人一面与林延潮叙别,一面看向京城远处。众门生唯有孙承宗没有到。

  “稚绳,真是的,怎么如此胡来!”陶望龄不由低声相责。

  袁宗道道:“诶,稚绳或许有什么难处吧!”

  “不错,他是皇长子讲官,或许顾忌一二,但尔张不也是皇长子讲官,为何他来稚绳却不能来。”陶望龄看着正与林延潮道别的李廷机言道。

  袁宗道一时语塞。

  正在这时候,一阵铃声传来。

  “避道!”

  “避道!”

  十余羽骑沿路呵斥,沿途百姓们躲闪慢了一些,都为马鞭所抽打。

  “是何人座驾?”陶望龄问道。

  一旁叶向高负手冷笑道:“是兵部侍郎于道之的座驾,他刚奉了皇命要巡视宣大,眼下此人圣眷正隆,自是张狂!”

  本是师生相送,但到了于道之座驾行来时,众人不得不避让一旁。羽骑还喝令沿途百姓必须跪道。

  林延潮此次致仕没有恩荣,之前以侍郎还乡时,还赐予驰驿,全俸什么。但这一次什么待遇也没有,好似复官后为朝廷白干了三年多一般。

  他虽一介布衣,但毕竟是致仕的二品大员。而众人之中官位最高的是国子监祭酒萧良有,虽是四品,但身为最高学府的学官见了吏部尚书也是不拜。众翰林们也是自持清贵,也不予理会。

  自有人通报了几人身份,故而这些羽骑也不敢啰嗦。

  众人目送于道之的座驾直直从正阳门下行过,很是十分威风。

  众人虽不明于道之在朝鲜所为,但也听闻此人贪婪的名声,有几分不屑。

  “落轿!”

  但见于道之的轿子在林延潮面前停下,于道之下轿后满脸春风地向林延潮,萧良友作礼道:“这不是大宗伯,萧祭酒吗?”

  于道之十分殷勤,半点没有骄色,更没有因林延潮致仕而在礼数上有半点怠慢。

  于道之与林延潮说了几句话后,再八面玲珑与众人一一寒暄,这才上轿而去。

  众门生看了于道之此举,倒是对此人方才的恶感淡了几分,至少此人会做人。

  “祸国奸贼谦虚退让故左右逢源,为国为民倒是耿介难容!”于仕廉冷笑言道。

  于仕廉身在这一次征朝赞画,本来要被提拔为郎中之职,但因顶撞了石星,又兼林延潮门生的缘故,这次没有被朝廷封赏。

  林延潮闻于仕廉之语笑了笑。

  于道之的车驾渐渐远去,他回首望向来路,京城依旧冷清至极。

  一等落寂的情愫涌上心头,林延潮淡淡地道:“稚绳终究还是没有来啊!”

  不久林延潮的马车离了正阳门。

  就在林延潮离京的次日,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于阙左门外,廷推内阁大学士。

  王锡爵辞相已成定局,赵志皋,张位二人以中旨入阁,威望资历都是不足。故而新廷推的两位阁臣将举足轻重。

  几十名官员立于城楼之下,就算身为九卿宰相,遇此场合也必须站着。

  与上一次廷推陆光祖入阁之际比较,这一次多了一些面孔,少了些老面孔,两载光阴已是足够官场上进行不少人事更易。

  该来的官员都来了,哪怕是病重在家的官员,这个场合都要到场。

  谁错过这样的场合,基本官场智商就是幼儿园水平了。官员但凡只要还剩一口气,爬也要爬来。

  当然除了首辅王锡爵,他称病未至,但他不在此列。

  国子监祭酒萧良有来得很早,吏部官员给萧良有堪任薄上名单时,萧良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堪任薄上有官员的年资履历等等。

  名单有原任东阁大学士王家屏。

  南京礼部尚书沈鲤。

  原任吏部尚书孙鑨。

  南礼部尚书沈一贯。

  詹事府掌府事兼礼部尚书陈于陛。

  左都御史孙丕扬。

  前左都御史李世达。

  原任吏部右侍郎邓以赞。

  吏部左侍郎赵参鲁。

  萧良有看了名单,其中果然没有林延潮的名字,当然也没有之前在官场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礼部尚书罗万化,而且孙鑨,孙丕扬,李世达,赵参鲁这几人都是非翰林出身。

  吏部与内阁矛盾之深可见一斑,这一次廷推阁臣,看来吏部是要与内阁扯破脸了。

  萧良有看到这里,不由长长一叹。

  “萧兄何故长叹?”

  萧良有回过头,但见是右通政林材,二人笑着作揖。

  这阙左门下大臣济济,不过他与林材二人是可以相互扶持的,而两年前廷推陆光祖时他们还不得入场呢。

  “我看这一次廷推后,朝堂又要多事了。”

  林材笑了笑,与对面一名相熟的官员遥遥作揖,然后道:“这么多年不是也是过来了。只看这一次王太仓去后,朝局上是否有新意了。”

  “难,除非……”

  林材道:“你我何尝不知,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萧良有点了点头。

  紫禁城,猫房。

  张诚正给天子御猫喂食,顺带着打理猫毛。

  本来喂猫这样的小事本不足以劳动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但张诚知道投其所好的道理。只要这只御猫能在天子面前对他流露出一二亲近,就不妄他下如此功夫了。

  “老祖宗,外头廷推的结果出来了。”

  张诚闻言抚了抚柔软的猫身,将饲碗放在一旁,左右给他搀扶起身。

  张诚自嘲道:“毕竟上了年岁,这腰也不利索了。”

  左右连忙道些,老祖宗身子利索,比我等还好的话。

  逢迎声中,张诚拿过廷推名单。看了一半,张诚眉头一挑,然后干笑道:“下面是怎么回事?这官越当越不懂事了。”

  一名火者道:“听闻这一次预拟廷推名单是文选司郎中顾宪成的主意。”

  “除了他还有哪个官员有这么大的胆子!咱家当年还真是看走了眼。”

  “老祖宗说得是,咱们大明朝还轮不到这些人说得算。”

  张诚点点头道:“是了,这堪任阁臣平日言行交游都备好了吗?”

  对方奉上一叠纸道:“今早刚从东厂那抄录的,但还有不全,其余的晚上再给老祖宗送来。”

  张诚点点头,当即对旁人道:“立即随咱们面圣。”

  乾清宫里。

  天子正与郑贵妃与皇三子一并用膳。

  虽说是家常小宴,但三人面前饭食百余盘,经侍者一一奉上。

  但见皇三子吃得是津津有味,郑贵妃见此不有抿嘴微笑,天子也是一脸慈爱的样子。

  “陛下,咱们皇儿的胃口真似你当年。”

  天子笑道:“不错,似朕当年。”

  说到一半郑贵妃突而落泪。

  “贵妃怎么了?”

  郑贵妃拿巾帕拭泪道:“皇儿已是九岁,过了几年就要出外就藩,臣妾和皇上不知还能陪着皇儿几年。”

  天子闻言神情也是一黯,然后道:“皇子成年后就藩这是祖制,朕何尝不想让皇儿留在朕几年,只是……大臣们不肯啊。”

  郑贵妃垂泪道:“皇上春秋正盛呢,他们就一个个巴结起未来的储君了。”

  天子闻言也是无话可说,这时候但见外头张诚,田义,陈矩一并都在廊下候着。

  用膳后,天子会见三位司礼监太监。

  待天子看过廷推名单将奏本按在桌案上,笑着问道:“张伴伴,你说这廷推推得如何?”

  张诚道:“回禀皇上,内臣以为这一次吏部没有潜会皇上的意思,而并非显逆圣心。堪任阁臣向来都是从翰林中选拔,吏部这一次推举确实是失察了。”

  “仅仅是堪任官中有非翰林出身吗?吏部这次不是失察,而是在市恩,在因私坏公!”天子陡然抛出这一句话,令殿内的张诚三人都是不安。

  天子道:“王家屏致仕两年,居然列在第一名,吏部这是何意?是联合在京官员来一起反对朕吗?”

  “吏部不知陛下意在堪任阁臣,而不是起用先任阁臣,这是吏部行事有误。”

  “行事有误?吏部这是在擅权!”

  天子动了雷霆之怒了。

  不过想想也清楚,最后这堪任名单上,官员推举从高到低分别是王家屏,沈鲤,孙鑨,沈一贯,孙丕扬,李世达,邓以赞。

  以往廷推阁臣之中也不是没有外官陪跑的例子,但七人之中竟有三位非翰林出身,吏部显然是要与内阁干上了。

  非翰林不入内阁就如同一句空话。

  而这七人之中王家屏反对过天子,李世达反对过王锡爵,孙鑨反对过天子和王锡爵,但就是这三人在廷推之中分列一三六位。

  顾宪成拿出这个名单的意思,难道就是为了证明天子在百官之中是多么不得人心吗?

  难怪天子见此名单火冒三丈。

  张诚连忙与一旁猫监示意,对方会意立即将天子心爱的御猫捧出。

  天子手抚御猫柔顺的毛发,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

  “朕记得王先生推举了罗万化,为何堪任阁臣之中没有他的名字,难道礼部尚书也不与推了吗?吏部都推了什么人来?索性陈有年也如陆光祖一般入阁好了。”

  田义道:“皇上,据臣所知吏部尚书陈有年身子一向不太好,此次是由其属官主张。”

  天子道:“自赵南星,顾宪成入吏部以来,其恣意行事不是一次两次,朕必须予以重谴!”

  张诚道:“陛下,吏部文选司郎中已是三易其官,是否再斟酌?”

  天子斥道:“朕罢一个吏部文选司郎中都罢不得吗?不仅如此,朕还要将廷议打回去重推!”

  天子不满意廷推结果,而下令吏部重推官员也是有的事。

  不过在万历朝此举倒是很罕见。

  难道七名堪任阁臣就无可用之臣吗?圣意如何,众人都是不清楚。

  “陛下真要重推吗?此事还请三思啊!”

  天子冷笑道:“你们看不出,这七名堪任阁臣真正能用者是何人?”

  三人定睛仔细一看,没错,堪任阁臣之中有四人在天子心中是没有资格的,然后再从剩下三人中点选两人为阁臣范围太小了,或者说是意图太明显了。

  张诚道:”邓以赞廷推位列第七,资历威望明显不足,再去掉王家屏,以及三名外臣,那么吏部真正要推的是沈一贯,沈鲤二人。对于陛下而言……吏部果真是在擅权!”

  田义道:“陛下洞察之明,神武之断,此臣等不及啊!”

  天子点了点头,继续手抚御猫道:“朕早就看出了顾宪成的用意,故而才责吏部在擅权,吏部一口气推举了七个人,实际只有二人可用,方才朕为何问罗万化?正因为吏部不愿朕用罗万化,文选司郎中手握推举堪任官员之大权,但却如此弄政,着实可恨!”

  “故而朕主张罢掉顾宪成的官职,并重推阁臣!立即传谕内阁!”

  “臣等遵旨!”张诚三人立即回答。

  然后中书官李俊奉旨至内阁将旨意传达给尚在阁理政的赵志皋,张位。

  吏部与内阁不和已久,这一次廷推阁臣,陈有年,顾宪成丝毫没询问过赵,张二人的意思,此举早就令内阁不满了。

  二人将此事告知王锡爵后,三位阁臣分别上疏,表面上为吏部求情了一番,但最后还是将顾宪成罢免,并重推内阁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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